伊人睽睽 作品

第124章



 言尚搬離了自己的府邸, 去縣令辦公府衙住了。

 竟有主人為了遷就客人而離開自己的家, 實屬匪夷所思。

 暮晚搖得知言尚搬去縣令府衙的時候,正是清晨時分,她坐在窗前插花。

 秋思滴溜溜的黑眼睛望著公主, 見暮晚搖插花動作只是一頓, 就繼續了。

 若真有觸動,也就是暮晚搖眼底一剎那有一絲譏誚寥落浮了過去。

 暮晚搖心知肚明, 這就是言尚給她的答覆。

 是他關心她, 非要來看她,但是她親了一下, 他就覺得不對了。他說著他們兩人的問題再談,然後這就是他給的“再談”態度——他主動離開,徹底避嫌。

 他不越雷池一步,視她如洪水猛獸, 她又何必自作多情?這世上沒有了言尚,多的是趙尚錢尚孫尚李尚。男人這種東西嘛,只要權勢在握,找多少雷同的, 又有什麼關係。

 然而裴傾再來和暮晚搖說離開南陽的事,暮晚搖依然是拒絕。

 暮晚搖一定要等到從長安出發的那位老御醫,老御醫來看過了言尚的眼睛,讓她知道言尚的眼睛沒事,她才會離開南陽。

 裴傾看出了公主的態度堅決,他不知暮晚搖執著的是牢獄之災可能對言尚造成的傷害, 只以為公主的感情全是為言二郎念念不忘。

 裴傾心中苦澀,可是他無法反抗公主。

 說到底,公主是君,他是臣。他雖和公主是未婚夫妻,但其實他是來侍奉公主,而不是真把自己當做公主的男人用的。

 裴傾從來都知道公主是君主,皇權大於一切。莫說公主現在只是放不下言二郎,哪怕公主婚後把言二郎擄到公主府當著他的面養著,裴傾也不能說什麼。

 世間也許男女之間有真正琴瑟和諧的關係,然而這種關係,很少存在於公主和駙馬之間。

 裴傾一如這世間所有的駙馬一般,小心看暮晚搖的臉色,在皇權壓力之下討著生活。何況公主下嫁他的緣故還是為了給他官職,他又哪裡敢不滿。

 可是裴傾心中喜歡公主,又是真的希望公主能夠放下言二郎,看自己一眼。

 在公主這裡,他不敢說;但是裴傾可以去找言尚,讓言尚退。

 畢竟裴傾目前是六品官,言尚只是一個七品縣令。裴傾是京官,言尚只是地方上的小官而已。

 裴傾便去了言尚現在所住的縣令府衙,和言尚說起公主的事。

 言尚正準備出門和州刺史談剿匪的事,裴傾登府來拜,將他堵在縣衙後院的長廊口。扶著言尚的雲書聽這位裴郎君說什麼後,臉上當下浮起生氣的態度——他們郎君都主動避讓到縣衙來住了,這位裴郎君還要他們郎君如何避嫌?

 言尚則面露羞紅惱意,他不可控制地因為裴傾的話而覺得羞恨。他畢竟和暮晚搖那樣……現在還被暮晚搖真正的未婚夫找上門。

 他是如此行為不端,違揹他為人處世的一向原則,這番羞恨之情,讓言尚恨不得一頭撞死。

 言尚穩了半晌後,尷尬低聲:“裴郎君,你放心,在殿下留在南陽的時候,我絕不會再見殿下,給殿下和郎君帶去麻煩。我府中府邸留給二人住,二位有什麼需求儘管向府上僕從提便是,不必知會我。之後我會忙著剿匪之事,大部分時候也不在此間,郎君……儘可放心。”

 裴傾贊言尚的風度。

 但是他還是遲疑一下:“我聽聞郎君你有未婚妻,可是當真?”

 言尚嘆一聲,心想他都只是遠遠見過一面的陌生女郎,現在倒成了他的擋箭牌了。言尚便說是。

 裴傾就要求道:“郎君既然有未婚妻,不如早早成親,好讓殿下死心?因郎君你若不斷絕了所有可能,我恐殿下仍是不放過郎君。”

 言尚一怔,半晌不語。

 扶著言尚的雲書終於忍不住了,高聲:“裴郎君,你這豈非逼人太甚?我們郎君也不過才定了親,婚事就不用準備一番麼?我們郎君也是南陽這邊的大官,婚事怎能因為你的提防而如此草率?我們郎君不用通知自己的父母,兄弟麼?你自己搞不定公主,卻逼著我們郎君成親!”

 裴傾羞愧,然而他堅持地看著言尚,又懇求了一句。

 言尚輕聲道:“……我不能成親。”

 裴傾急忙:“你可是怕如此會不尊重你那位未婚妻?有我與殿下在此,難道還能辱沒了你們?”

 言尚蹙眉。

 他道:“我知道裴郎君是覺得我與殿下……所以才……其實我確實不會與殿下如何的。但是……我真的不能成親。我不能當著你們在的時候成親……這會刺激到殿下。”

 裴傾不以為然:“那你總得表示一個態度?你這樣,只讓我覺得你心中不端,不肯讓殿下死心。殿下怎會因你成親而受刺激?殿下也許一時不悅,但殿下會因此心死的。殿下對你徹底失望,才會與我離開。難道說,你還是放不下殿下?”

 言尚心中一時無話。

 心想這位駙馬,為何竟是這般不瞭解暮晚搖……

 言尚堅持他不能成親,但是裴傾步步緊逼,動之以情。

 裴傾大約看出言尚此人道德點極高,所以便不斷地說自己有多不易,有多愛慕公主,有多希望和公主有和平的生活。而言尚毀了這一切……

 雲書幾次氣得要罵,都被言尚攔住。

 最後言尚困於裴傾的以情相逼,雖堅持自己不能成親,但他也做出了讓步,說會與老丈人商量婚事提前的事——

 裴傾心滿意足地走後,雲書已經氣得不得了。

 雲書道:“二郎,你為何總是這樣?總是心裡只為旁人想,不考慮你自己?為了殿下好,為了裴郎君高興,你就要委屈自己……還被裴郎君陰陽怪氣地說。好像是我們如何對不起他一樣。

 “他自己沒本事看住殿下,就來找我們!我們都避得不能住在自己府邸了,居然還逼郎君你成親。郎君你什麼時候能夠想想你自己委不委屈?你實在是對人太好,才會誰都來找你。

 “殿下是這樣,裴郎是這樣,你那位老丈人……不也是這麼賴上你的麼!

 “明明是你聽殿下婚事定後,那位縣丞灌你酒,你糊里糊塗中應下了那位縣丞的不斷做媒。郎君恐都還沒有做好成婚的打算……就要如此……何必如此呢?二郎你的妻子,不應該是這樣的,起碼應該與你相配……”

 言尚面色蒼白,卻低聲制止雲書:“不要說了。婚事沒有什麼賴上不賴上一說,縣丞人品端正,他的愛女必然也為人誠善……難就難在裴郎君希望我早早成婚,但是殿下那裡……”

 他眉頭微皺,最後還是覺得先這樣吧。起碼能夠斷了暮晚搖的念想——

 言尚不可能真的早早成親,他根本沒有做好準備。畢竟成婚是一輩子大事,對他來說責任的意義極重。但是裴傾那般求過後,言尚就讓縣丞來府衙一趟,商議婚事的提前。

 對縣丞來說,自然驚喜無比。

 言二郎看中了他的家世簡單普通,他則看中了言二郎的才華與能力。

 言二郎來到穰縣後,多少大人物做媒都不能,縣丞本不敢高攀,誰知道一次二郎醉酒後居然鬆了口。這婚事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,縣丞一直恍惚怕自己在做夢。

 他都做好了言二郎有一日與他說那日喝多了、沒有納彩就不算訂婚的準備。

 誰知道言尚對婚事沒怎麼提,第一次提,竟然是要與他商量提前婚事。縣丞立馬奔到縣令府衙,都不用言尚登門拜訪……就怕夜長夢多,有人攪局。